在香港这里,过年听不到鞭炮声。
我和老妈今年报了旅行团,在香港过年。这今天要讲的人,是带队的导游。
沈导四十出头,香港男人。我这么挑的眼光,竟觉得他很有味道,是那种有故事,有生活的人。精瘦,衣服有一点黑,眼睛是不像年轻人那么亮晶晶的了,可是笑咪咪的鱼尾纹让你觉得很和善。这个人讲话特别有趣,到处都是梗,乐呵呵的,语速也比较快,让人觉得他“挺忙的”。沈导这个人挺实在,香港风土人情介绍得好,谈赚好处费也明明白白。什么地方你消费多少,我拿多少提成,也讲得清清白白,让你觉得舒服,大家都要养家,生意该照顾的也照顾,毕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
今天是大年三十,我知道看我这篇文章的人百分之八九十都在和家人吃着年夜饭庆祝新年。其实我们这一整天还是满满的行程,直到刚才,才在饭店吃完普通的团餐。旅行过的人都知道,团餐不好吃,尤其是在香港这种买钻石比买菜划算的地方更是如此,白菜炒白菜,鱼丸煮鱼丸,萝卜咸菜就米饭。这几天不断有人抱怨饮食太差,沈导在大年三十这天硬是给我们加了几道硬菜,可是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是有一多半的人都撤了。我们剩下的人分两桌,每桌人也不多,沈导被拉到一桌和我们同吃。过年了,大家加了酒,算是庆祝,沈导却坚持大年三十他一定请。喝到兴头上,沈导打开了话匣。年三十前一天晚上在车上匆匆忙忙拜托上司安排别人替他一下,今早的行程,沈导请了假送老母亲去机场。过年没人手,经理亲自来顶三小时,沈导送完老母亲又赶来和我们会合。
原来是婆媳矛盾,沈导不许媳妇说老人家坏话,却也只好送走老妈。媳妇带着孩子回了岳父家,留他自己在外面。沈导闷了一瓶酒:“你说我高兴得起来吗,我真的高兴不起来啊,我家里老婆孩子都要养,我本来这几天不接团的,但是过年没人替,我家里一团糟连个卫生都没人打扫。”这种时候什么最好呢?对了,一阵叹息。不过沈导不像是普通人,又把鱼尾纹眯缝起来,笑笑,“没关系啦,我喝下这一杯,晚上再叫我老丈人给我补功课嘛。”岳父是香港“高薪养廉”的公务员,对这个像打工仔的女婿一直不满意,沈导晚上还要去挨顿骂才能把老婆孩子接回来。我看到这个男人眼眶微微地泛着红。“但是呢我和老婆说了,吵架归吵架,两位老人每人两千块的红包还是要给的,我们是我们的,这是对老人应该的。家里老人一定要孝顺好,说白了老人不是给自己孝顺的,是孝顺给下一代看的。”我现在躺在香港平均每人五平方米的酒店里,想到这句,心里不好受,可是这样的男人,我也绝对说不出可怜二字。
沈导剩下的酒给自己叫了停,还要送我们回宾馆,他不能醉。沈导依然兢兢业业细致入微地送完了我们,如果不是留在那里吃那一餐,如果不是缘分让这一群人在这一天一起过年,那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笑眯眯的特别有趣的香港人背后的故事。香港真的很神奇,商业的繁荣,生活的节奏,贫富的差距,人前人后的区别……其实我倒觉得大陆现在的发展使得两地间的差距越来越小,甚至我为什么一定要来香港购物呢?淘宝香港代购一样差不多啊。但是香港在我眼里的神奇特别之处就在于它把这些到处都存在的问题在这么小的一片土地上扩大开来,使得戏剧冲突变得更加明显。香港今夜听不到爆竹声,大部分店铺照常营业,我们刚经过的维多利亚港依然灯火通明,我不知道,沈导在这样的街道上是怎么回家的,不知道那些酒够不够他对老丈人的话充耳不闻,又够不够他把将来每一天的日子过得不管他人怎么评说,让自己感到幸福。
我有的时候特别不擅长表达感情,在不熟悉的人的面前习惯性保持沉默做盾牌。明天离开香港,就和这里说再见了。我庆幸,在最后,我等到了最后,跑过去和沈导说上了一句“谢谢,新年快乐!”不一定会有好运气带给他,但是他握了握我的手,我感觉到了温度。他冲着我一边招手一边说:“谢谢你小妹,要孝顺老妈,这才是最重要的!”
老实说这个假期又有很多事情,和老妈出来也是陪她散心的。我知道我做得并不好,我还是经常对爸妈发脾气,我数学总是考不好让他们生气,我感情迟钝没有好好关心他们让他们难过,我习惯于选择艰难的路去走让他们操心……但是我还是在努力地提醒自己,做得好一点,再做得好一点。
我知道很多像我这个年纪的人都没经历过太多的悲欢离合,没经历过生离死别,这一代大部分过的都是小康以上的生活。我经常对周围的人传递一种“走出去”、“去拼去闯”的想法,我以前觉得是因为环境限制了人的发展,但现在回过头去看这两三年间经历的东西,真的,其实这都是为了去经历,去看,去感受。我们这一代不小了,该到了承上启下的时候。去感受这世界的冷漠和丑陋,也感受这世界的温暖和美丽,然后去爱,去尽一切可能去爱身边的人,爱所有的人。我特别喜欢黑暗中迸出来的光亮,把自己变成一个光源,一个热源,让所有怕冷、怕热的人都聚集在你的身边,温暖、照亮他们。别怕前途坎坷,也别谓处境沧桑,咬紧牙关,留一个潇洒的背影,去爱,去坚强。送给大家我一度特别喜欢的汪国真的一首小诗《热爱生命》
《热爱生命》汪国真
我不去想,
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去想,
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我不去想,
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
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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